走进闽南就走进了茶香里,眼睛里看到的是茶山,鼻子闻到的是茶香,耳边听到的是茶文化。茶,于闽南人家而言,是箸间的米粒,菜肴里的盐,不可缺失。
冲泡功夫茶的,皆是娇小得一口饮尽尚显量浅的杯,能够置于指尖。茶具里有镊子和漏斗,圆柱形的是闻香杯,有手柄的装茶汤。第一道茶汁是洗茶的,不饮,倒入茶盘里。正经儿喝起茶来,繁琐之极。必得有了清静的心,袅袅的南音,净了手,悠悠闲闲地,方才开始,颇有几分须得天时地利人和的意味。似我这般天生与茶无缘的女子,举手投足没了那轻盈的优雅不说,便是饮,也多少形似饮牛,权当解渴罢了,生生摒弃了茶香后面的千百年传统文化。
无论去到人家还是店铺,主人们都会立刻冲泡功夫茶,捧了送来。淡淡的茶香在室内萦绕,纵是初识,也不禁有了几分亲近,毕竟,有了共饮一壶的缘分。学着他们,举杯时先置于鼻翼轻嗅,收尽它的香,再趁着热装它入腹,总会有种懒洋洋的感觉漫延开来。生活的节奏在那一刻变得缓慢,一切都变得宁静平和,可以听得到心因为满足而发出的叹息。那样的日子,失真得象是梦境。
记忆中喝茶的次数无几,最多也就是在酷暑时节冲泡一杯贡菊花。与青夜聊,我用那小杯子倒着白开水,一杯接着一杯的饮,笑那饮法的繁杂与不能尽兴。在听到青的学生说晨起必须先冲泡功夫茶才能出门时,更是惊讶。我脱口问出:那要几点起来。对方笑:上班不用那么赶的呀迟一些也没关系。且不论饮茶需要花费的时间,单是那种睁开眼睛之后还有拥有的舒缓心境已经足够让我羡慕,于我而言,清晨的时间是要精确到以分来计数的。
知道天福茗茶缘于那帮台湾同仁,他们跑到海峡这头最热衷做的一件事就是买些天福的铁观音带回台湾。我一直很纳闷,台湾的高山茶名气已经够大,何以区区一个天福能如此讨得他们的欢心。偶然经过天福茶博院才知道答案。漳浦高速公路旁边,整座山,都被天福圈下,雕了几十座与茶文化相关的石像,建了一座茶博物院。广场正中是一把硕大的壶,反反复复地对着下方的杯喷泉冲泡。大厅里的仿红木桌椅是品茶专用,各色古香古色的茶具,五彩缤纷的茶点,将茶苑营造成一方传统的茶世界。那刻才知道天福的前身是台湾的天仁,对几乎等同于中华文化的茶文化来说,被台湾人如此宣扬而非自家,如我这般狭隘的小家女子,忍不住泛酸。
夜宿的宾馆,皆有冲泡功夫茶的茶具,烧了水,扯开一包铁观音,模拟那套冲泡程序,终究还是装错了杯。索性捧起,一饮而尽,摆一副侠客的豪情,少几分小儿女神态,殊不知却是背离了饮茶时的轻淡心境。我于闽南,终究只是一个过客,于那茶,也注定轻浅的缘。用青的话来说,我已经被福州这座利欲熏心的城市玷污得心灵蒙尘,生活里的重点被养家糊口的手段——工作牢牢占据,那份与茶文化相伴的悠然自得,终我一生也未必能够品味得了。我仅是一个旁观者,以游客的心态注视着茶香里的人们。
我始终不能习惯饮那样娇小的杯那样浓重的茶,我欣赏那种有茶相伴的生活,并不一定要将自己置身其中,怀一份路过的心情,经历便足矣。我向往那种悠闲自在的生活方式,但拥有茶香的人并不一定都能悠闲自在,这一点,我懂,所以不肯去强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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